谷色金黄，秋末收场。

在秋末一次回访老家的时候，看到新建的水泥地上铺盖着金黄的谷子，我的目光一瞬间被抓住。

那一刻，只觉得秋天就是这种颜色——无法抗拒的，象征着丰收喜悦的金黄色，是南方稻谷丰收的颜色。

村里的人在会在上午太阳起来的时候把谷子挑到合适的水泥场上，然后用耙子把稻谷均匀地摊开，让它们充分暴露在秋日干燥的阳光下，蒸发去残余的水分。这样，在将其收在谷仓里的时候，就不容易因为其呼吸作用而造成营养的流失，也避免了谷子发霉。谷子在晒场上被摊成方形的一块，经过数日满满的曝晒，这是它们在存储前能够享受到的最后的新鲜空气和阳光，随后它们就会成为珍贵的食粮被端上餐桌，亦或是重新进入黑暗的土壤发芽生长。

这些颗粒饱满的谷子夹杂着稀疏的稻叶，沐浴在秋末浓烈的阳光下，散发起浓郁的柴火气息。

那个时候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远离田地与自然太久，哪怕是作为主食每天都要食用的食物，在多了一层薄薄的外壳后，就多了一层陌生感。

我想，这种感觉，是一个城市人，从乡村和自然隔离过久造成的疏远感。

我们这波年轻的城市人，被剥离开土地太久。

在田间走着，大片的还没有收走谷粒的稻田和已经收割过的田垄交错，满眼熟成的黄绿如同锦绣的绸缎一样占据了视野，不时还能遇到一些蝗虫和蛙类在田间地头藏匿。

浓烈而初始的色彩，给秋日的画布上填染最夺目的光彩。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些轰隆隆的声音。我料想大概是收割机的声音吧，然而在循声靠近后发现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看见的是一种在现在几乎不太看得见的机器——那是一台手工打谷机。

两位村民正在把地上堆积的满满稻穗大把大把放进这台隆隆作响的“怪物”的嘴里。随后这台机器便嚼咬秸秆，从上面剥离出饱满谷子和细碎的稻叶。地上的稻杆在田地里被堆成一个个小山包，他们每收取了一个小山包上的谷穗后就要将笨重的机器挪移一段到下一个山包处，动作迅速而有条不紊。

打谷机里满满的金色谷粒，是他们数月辛勤付出汗水的最好回报。

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方言使我们无法良好地理解双方的话语，但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和打谷机里满满的金色稻谷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乡民已经在将熟晒了一日的稻谷用扫帚收拢，耙子在剐蹭过谷粒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的动作看起来慢悠悠的十分悠闲，却充满了效率，地上摊晒着的谷子不一会就堆作小山，看起来像是一小座金字塔，亦或是一堆金色的财宝山。

堆成小山的稻谷会被村民用簸箕收集起来倒入竹筐挑回家。若是等到明日又是一个好晴日，便会被再次拿出来翻晒，重复一日摊开又收拢的过程。从地里收上来的谷物在这些反复而琐碎的步骤后才能真正被吃到嘴里变成营养。其中的辛苦只有这些亲自耕作的人们才明白。

看到我的围观，乡民乐呵呵地询问我是哪家的，而当我对他们说种田辛苦的时候，他们却摇着头说：哪里哪里，没什么累的。

他们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哪怕生活已经不似从前般艰苦，年龄也已经颇大，他们也还是停不下来。土地不能空着让它荒废，总该种点什么下去。

从地里长起的村民，最接近田地，也最熟悉田地的脾性。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下种，什么时候应该除虫，一日日地照看作物长成，田地也回馈给他们最原始朴素的味道。

现代化农业的加快推进进程下，这样手工耕作的田地已经不多。批量化的生产节省了大量的劳力财力，同时也提高了效率。但是总还有那些细碎的，收割机开不进的田地，加上地址偏僻，也没有人愿意收购后进行统一的大棚养殖或耕作。

这些土地不会被抛弃，而是会被乡民们好好利用起来，春天的时候亲自插上秧苗，夏日除虫防病，在秋天用镰刀割下长成的稻杆进行打谷。他们看着田里的禾苗长成，变绿，开花，灌浆，打下来的谷子基本主要也是自己家里吃。而由于这种精心照料下长成的稻谷，由于极少使用无机化肥和农药，因此味道总要醇厚一些。剩下的田地，将在沉寂一个冬日的休憩后，再次迎来新一轮的孕育。

大自然的精粹通过这小小的稻苗被人们吸收利用，人与自然的和谐在这生生不息的循环里达成一致。

时过立冬，这些新收成的谷子，在吸收了秋末最后的阳光后将被完好收存入库。

它们饱含着农民数月手工耕作的辛勤汗水，这抹最美的金黄将在沉默静谧的寒冬后也一直延存至春。

作者：周意如